瀟灑走一回

我很少看社會新聞，因為台灣的社會新聞不太好看，常常與事實不符。通常會看新聞都是因爲朋友成為該新聞的主角，我的學長胖哥是地下社會資訊通，那晚他發了一個訊息給我，跟我說凱哥死了，在他蘆洲的租屋處，放火把自己燒死.......

（新聞連結https://goo.gl/GW1WGR）

凱哥是環南市場附近的人，從少年監獄關到成年。那趟是他第三次進去了。編號：1801 為你而轉（不知道能不能跟酒商收業配？）

在工廠時，凱哥常常跟在地下司令（工廠裡的受刑人之霸）旁邊，做一些代發言或讚聲的行為。我剛去的時候分不出他和司令，還叫錯人過，因為他們身形和刺青都滿像的。記得有次看見他幫司令挖耳朵，那個景象很有趣，很像猴子在幫忙理毛，很可愛，感覺很平靜。

他以一個二當家的姿態活躍於工廠，接下地下司令的房值星一職，做了我們房的房長；但當我們房房長的壽命好像不到一個月，就因為不得我那刁鑽的前老闆緣，中計下台。若不是因為如此，我覺得凱哥其實很適合做房長。（事實上他後來在別房做房長時，做得還滿好的。）

他喜歡找我下棋，一樣的死法他可以連續死三盤，之後幾天，他還是沒想出辦法，又忘記之前也是這樣死的，所以跟他下棋不太好玩，沒有相互較勁的感覺。

凱哥的字工整漂亮，和其粗獷的外型完全不同，所以他常幫地下司令做文書工作，提筆寫信打報告。私底下有些人會說凱哥就像司令的虎仔，說他虎假虎威愛表現，我覺得那只是心胸狹窄、低水準的人在道人是非而已，不是事實。

每個人都在求生存，力爭上游爭取表現機會或與高層連結，都是為了讓自己滿足更高的需求。對我來說那是上進的表現，是個值得交代事情的人，只要不是需要動腦的事，目標明確交代清楚，他都能做得很好。

在我們陸續出獄後，今年初輪到凱哥出獄了，司令送他一只沛納海、幾套衣服和一些生活費，祝福他未來飛黃騰達。當天我也送了一副跟台中的哥哥捧場買的手環給他、教他怎麼使用智慧型手機，他是我看過學得最快的更生人。那兩天離開以後，我就很少見到他了。這半年來，沒看過幾次，朋友間盛傳，凱哥一直以借貸週轉度日。

三個月前朋友打來詢問我凱哥的下落，希望我提供他的行蹤，好讓他們抓人討債要包紅包給我，這種事能做嗎？我雖哈錢哈得要死，但跟凱哥又無冤無仇，儘管他對我沒有照顧到哪，但也沒害過我，人生在世要經得起誘惑，我看還是算了，沒錢就沒錢吧！在我應付一下朋友後，這件事不了了之。

出獄後的確不容易生活，身邊的朋友都是同種類的，大家聚在一起繞著相同的思想打轉，關一趟七、八年，時間這麼長，本身的思維和玩象棋一樣固執不靈活，苦了近整年。但出來混不像工作一樣穩定，堅持不走回頭路已然難得，身為一個哥哥，那些小朋友的事不能做，做了就不是哥哥了。

這在一般人看來，很難理解，心裡的苦，鮮為人知。但我覺得這是 男人最基本的精神，也是我父親給我的標準形象。兄弟立德，不為窘困而改節。

為什麼兄弟都喜歡聚在一起？因為只要在一起就可以感覺不孤獨，靜下來後會聽見很多聲音，有位長輩說過，出來混比當老闆做生意還難，面子要顧、生活要顧，沒有強大的靠山援助，就像地獄般修行，而且很難看見結果。

現在社會環境不景氣，不像在裡面五千元就可以逍遙地過有品質且好看的一個月。看凱哥的臉書，沒有跡象顯示想死，有人揣測是不是吃藥了，但討論那些都沒意義，如果出來混誤判情勢，或忘記自己的真實面貌，虛幻的地位讓自己無法低頭彎腰，借貸週轉無法履行承諾又失去信用，就只剩無限的WHY。

走不出來的人很多，因為想像跟現實落差太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