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監所收押或執行,要看見社會上親朋好友就是透過會客窗,就是像電影演的那樣,中間隔著一片玻璃,玻璃上又一層鐵窗,在自由與囚禁的兩頭,待鈴聲響起那一刻溝通,啊娘哈協憂......不對,我是台灣人...。

我曾經在北所收押禁見三個月,當我解禁時從忠三舍下仁一舍,過了兩天,呼我刑號會客了,穿上綠色被告鋪棉外套,主管告知是我父親......坦白說有點失望,怎麼不是哪個女人呢?腦中一直幻想父親可能如何罵我的台詞,我該如何面對,直到15分鐘後才發現一切都是多想的。

揣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在長長的地下走廊,依序坐在會客窗內,看著玻璃窗外陸續進來入座等待會客的自由人。我爸爸出現了,三個月沒看見他,從右手邊第三個窗口看見他時,就像慢速播放的影片,心中五味雜陳,其中最大的是一種羞恥感,覺得自己讓家人丟臉。

我和爸爸四目交接到第二個窗口時,這下靠北了,26年來永遠都是嚴父的一號剛毅表情竟然眼眶泛紅含著淚水,我的眼眶也是同步狀態。待父親坐到我面前,我們父子的眼眶依舊含淚,愈來愈大滴,我的眼淚先不爭氣流了下來,我刻意壓低促氣聲,怕被隔壁同學聽到。很久沒有這樣看過爸爸的臉,爸爸什麼時候變這麼老了...他參與了我26年的人生,到當時才第一次完整看到他的輪廓。

我們一動也不動看著彼此,爸爸的眼淚還是含著沒流下來,直到電話聲響打斷我們的思緒連結,他感覺硬是把眼淚回收一般地用右手掌抹過雙眼,拿起電話,過了10秒才說了一句:「現在怎麼樣。」

很快地我爸又恢復了正常狀態,罵了我幾句後幫我開卡買了東西,寄了2000元給我,整個過程大約8分鐘就結束了,留下我一個人坐在那,所有人都還在講話只有我爸一個先離開,主管還來關心以為怎麼了,現在想想爸爸還真帥,瀟灑哥。

在還沒失去自由時我有很多幼稚的幻想,例如自己很英俊大家都愛死我了、這個世界沒有我會大受影響、認為在這個世界我是個舉足輕重的重要角色,結果呢?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會客,這樣的想法愈來愈少,做人也愈來愈實際,因為時間告訴我們,攏賣豪洨,會來會客的幾乎都是家人。我們根本就沒有什麼份量。

我們曾經都認為自己跟誰很好,還有那些兄弟姐妹老公老婆叫得親吼吼的人,一些我們認為應該要來的人,都沒有來,來了一些你沒想過會來的人,到那個時候,你的心裡會充滿感恩(也可能充滿恨),一個讓囚犯百感交集的窗口,可以讓你有很多深刻的體會。在窗內的人要體諒窗外人有生活要過,人家來看我們一次要花多少時間跟金錢?而且我們憑什麼要求別人來看呢?想到這裡你心中就會充滿感恩。不要去怨恨那些你認為應該來的人,你的怨恨來自自己的想法,由於與事實相去甚遠,所以你等不到也看不到。那次最大的收穫是我從爸爸的眼神中接收到;他愛兒子、擁有客家傳統硬頸精神,還有那份親情深似海的愛,原來這麼無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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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肆陸玖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